“防火墙”还是“放大器”？非洲猪瘟疫苗的双面真相

对今天的西班牙养猪业而言，严密的生物安全是其全球标杆地位的基石。但这份成就，是以一场持续三十余年、代价惨痛的“战争”换来的，而战争的转折点，正与一款“糟糕的疫苗”紧密相连。

上世纪60年代，非洲猪瘟在伊比利亚半岛肆虐。面对急性高致死率的病毒，当时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将希望押注在快速研发的减毒活疫苗上。然而，科学规律给出了严厉的惩罚。这款疫苗非但未能形成有效保护，反而造成了灾难性后果：它制造了大量“慢性带毒猪”。这些猪只外表看似健康，却持续不断地向环境排毒，成为隐蔽的移动传染源，使得病毒在猪群中潜伏、扩散。更棘手的是，这种疫苗无法区分自然感染与接种产生的抗体，导致血清学监测完全失效，疫情从“明火”转为难以探查的“暗火”，净化工作因此被推迟数十年。

这段尘封的历史，是全球动物防疫史上一个用巨额经济损失换来的核心教训：一个在安全性上存在根本缺陷的疫苗，其危害远超没有疫苗。它会麻痹防疫体系，制造更复杂的疫情局面，最终让整个行业陷入更深、更久的泥潭。

不幸的是，历史的教训并未被所有人铭记。在近年来深受非洲猪瘟困扰的越南，类似的故事以更快的节奏重演。2022年，越南曾因全球率先批准商用非洲猪瘟疫苗而备受瞩目，被视为终结疫情的希望。然而，仓促应用的后果迅速显现。

在实际推广中，疫苗的安全性问题集中爆发。研究揭示，部分疫苗毒株在猪体内传代后出现毒力返强现象，甚至可能导致接种猪只死亡。更严峻的风险在于“排毒”与“重组”：接种疫苗的猪会将疫苗病毒排放到环境中，感染未免疫猪群；更为复杂的是，这些疫苗毒株与田间流行的野生毒株发生基因重组，可能催生出新的、更具隐蔽性的变异毒株。这正是越南在启动大规模接种后，疫情不仅未被扑灭，反而在2024年至2025年间出现加剧趋势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越南的实践，为“差疫苗”的现代风险提供了生动注解。它非但没有筑起免疫屏障，反而可能扮演了疫情“放大器”和病毒“改造者”的角色。这直接印证了世界动物卫生组织（WOAH）的担忧：不安全的疫苗可能带来病毒扩散、监测失灵和新毒株产生的三重风险。与此同时，韩国今年频繁的疫情复发，以及印尼政府反复强调的“严格的生物安全是预防的关键”，都从不同侧面印证，在复杂多变的病毒面前，任何单一、不成熟的技术方案都难以独力支撑。

一边是历史与现实中“差疫苗”带来的深刻教训，另一边是安全有效疫苗的遥遥无期。对于每一位身处一线的养殖户和行业从业者而言，道路的选择从未如此清晰：放弃对“神药”的幻想，回归并不断夯实以生物安全为核心的综合防控体系，这是当前唯一被反复验证过的、可靠的生存之道。

这条道路的基石，是养殖场内外无死角的物理隔离和流程管理。这不仅仅是围墙和消毒池，而是深入到每一个生产环节的纪律与执行力。从严格控制人、车、物的单向流动，到坚决杜绝餐厨剩余物（泔水）入场；从实施精准的“拔牙式”清除，到建立完善的内部监测预警系统，每一个细节都是对抗病毒的关键防线。西班牙能在1995年实现净化，核心转折正是在放弃疫苗幻想后，转向欧盟标准的、以扑杀和移动控制为核心的生物安全根除计划。

其次，是对病毒特性保持敬畏，并升级我们的认知与工具。病毒的进化从未停止。有监测数据显示，近年来，基因重组产生的复杂毒株已成为主流，其传播模式和临床表现更加隐匿。这要求我们的检测技术必须更灵敏，疫情监测网络必须更密集、反应更迅速。西班牙此次疫情后，中国依据“区域化”协议精准暂停疫区省份进口，而非“一刀切”，这种模式有效运行的前提，正是疫区信息的及时、透明与高度可信。